日復一日的規律從朝陽爬升至足以普照大地時告始。居宿在博物館後方塔樓的人先後甦醒、盥洗,接著自動自發地開始業作。首先離開三樓的總是露賽希絲。繼而是愛瑪。最後是自己和凱因。即使是同僚,羅伊安也鮮少在意其他人的行止。對他來說,早晨最重要的工作是喚醒艾恩莫因。
狹長空間的後半段是臥室。臥室設置的小門除了房間主人,惟獨握有特權的青年得以使用──羅伊安在博物館享有諸多特權,他亦依此定義自己是特別的。就算艾恩莫因不願提及過去,只有這點依舊半分不假。
「早安,哥哥。」
「早安。」
羅伊安在床鋪旁的小桌擱下銀盤,繼而彎低身子,讓鷹搭上自己的掌心。艾恩莫因遂將重心託給青年,直至手杖安穩地落在手中。接著,青年重新端起早茶,尾隨鷹在前半起居室的桌椅落座。皮革沙發只容得下彼此。乃羅伊安駐留博物館時才購置的家什。早晨是屬於兩人的時間。
艾恩莫因一手執起陶瓷茶杯,一手隨意翻閱報紙。斗大標題極言「聖物」之傳聞,說某支隊伍抵達了靜止神殿。探險家的信箋串聯實相與虛相。後者稍有動靜,前者便會歡呼鼓舞。鷹本應是其中之一。甚至能是最耀眼的存在。儘管不曾見他垂淚,羅伊安也知道艾恩莫因不屬於這裏。
聖錫采博物館是作工精緻的細密鳥籠。折翼的鷹褪下青藍斗篷蟄伏其中。聖錫采為了豢養鷹,不吝提供無數的誘人因子。名聲。財富。地位。可差使的下人。舒適愜意的生活。鷹不甚客氣地取其必要,其他倒是一概不理。
羅伊安知道這些對眼下的艾恩莫因無益。應當振翅翱翔的鷹無法被飼料餵養,說不定會目為恥辱而寧可死去──艾恩莫因大概寧可死去。羅伊安避開不看心內篤定的結論,傾神凝視不知在忖度什麼的美麗臉龐。留意到凝視,艾恩莫因不帶任何情緒地側首,赤色視覺簡單地揚起,收攝青年的面貌。
「怎麼了?」
羅伊安只是搖頭。他留下笑容。他留下笑聲。兩者都安靜得不觸動空氣。
燈火失了羽翼仍不減其光輝。好不容易尋得鷹的蹤跡,他立即決心不再輕易鬆手。無法探險固然可惜,但羅伊安比自己想像得更安於現狀。好似受他影響,青年也逐步認定眼下的生活會延續到兩人先後停止呼吸。心底絲毫沒有不滿。抽象的忖想首次明確地定義道,獻上人生的對象並非探險,乃是艾恩莫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