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經修整的道路崎嶇難行,這是基本關卡。魔物在暗處虎視眈眈,這是第二道阻礙。有時天氣惡劣,只能拋擲骰子決定命運。有時碧斯塔托法會發怒。碧斯塔托法陰晴不定。心情好時,可以順利跨越森林直指未知方向;心情不好時,連首座「營地」都無法抵達。如同農夫必須觀察天色賞臉或不賞臉,探險家亦不得不練就揣測碧斯塔托法的直覺。深信今日碧斯塔托法很善良的探險家,一人仰望天空、一人戒備四周、一人作勢跨出兩三步,旋即遭同伴喝止。

「伊爾文,別亂動!」配戴眼鏡的精靈叫道。

「有什麼關係,目前為止不是什麼都沒有嗎?」繼而是高瘦男人返身。

「別鬧了,我們是因為幸運才……」

「那就相信會一直幸運下去吧。」

見同伴不聽勸,精靈沉沉地吁出一口氣。地平線緩緩浮出堡壘輪廓時,是接近光榮稱號的象徵。「前線營地」屹立於不遠處。在「前線營地」重整態勢後繼續出發,名留青史的甜美果實就唾手可得。每名探險家的胸中無一不有相似理想。精靈明白伊爾文的興奮緣由,其實自己的雙腿亦亢動不已,然而愈是接近終點就愈該謹慎。

仰望天空的人回神。她頷首以示針對天氣的寬心。隊伍獲取移動許可,目標是營地。荒野空闊得教人心底發慌。腳跟明明嵌入泥地,卻沒有踩在地上的感覺。鞋尖朝向的目標與內心嚮往的目標均與他們招手,探險家無暇顧慮升騰的幽微空虛,湧動情緒將此全數歸納為錯覺。他們忘記依賴主觀認知的探險家很容易摔跤。忘記在碧斯塔托法摔跤甚至會送命。

響起與了無生機的平原全然不契的歌聲。仔細一聽,歌聲竟近得難以置信。想要辨析旋律傳送的內容時已墜入陷阱。聽覺敏銳的女子無從喚回恍惚意志。

「是報喪歌姬!摀住耳朵!」

「等、離她們的棲息地不是有一段距離……」

「為什麼……喂、奧琳──」

被貫穿的名字不知自己已死,抽走活氣的雙眸徒然映出同伴的表情。被映出的人則愣然失神,撤退選項竟躲藏起來。死。咽喉拼出不想拼出的單字。蜂擁而上的黝黑魔物恣意破壞肌理,尖利指爪刺入表皮,貪婪地掬起一把鮮紅吞進口腹。啃食血肉的不協調音色徘徊漂蕩,蔓延至腦髓侵蝕心智。伊爾文這才想起應該拔劍,劍卻遲遲不肯出鞘。

報喪歌姬理當會等待獵物均喪失反擊能力才開始進食。她們很異常。尋不著逃跑方法的腦子思考著無助於現況的事。

「沒關係。最後一個給我就好囉。」音色中驀然冒出清脆話聲。彷彿是故意讓伊爾文聽懂。

四五隻報喪歌姬霎時讓開身子,指爪滴血匯成絨毯。魔物中間從容走出金髮白衣的少女,彷彿登基典禮地俯望卑賤草民。苟活者始驚覺軀幹無法動彈。少女唇角噙笑。裙擺沒有沾上血漬。光線折射時,纖纖玉指隱約滲出純金絲線。少女迥然異於茫昧混沌的魔物。迷惑和恐懼同時萌生瘋長,戰慄身軀與朦朧認知相互撕扯。他依舊未逃。少女的影樣宛如悠閒散心,卻剎那就來到獵物跟前。

少女伸出手碰觸獵物。伊爾文看見自己的髮尾逐步朝金色投降。

佔領耳目四肢神經血脈的全是金色。

只有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