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以轟然巨響宣告靠岸,在月台吐出乘客。猶存旅情的步履一踏出車門即各自散開。

聖錫采是淨風信仰的起點與終點。維亞茲是基爾里爾的經濟命脈。即使聖錫采景致絕倫,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缺乏維亞茲具備的有機生命力。聖錫采的地之祭是莊嚴富麗的儀式。維亞茲的地之祭是徹夜狂歡的慶典。從四面八方匯聚嚮往契斯理治下城市的目光均顫閃著企盼。

聖人密爾菲跋涉山中溪澗城市村落廢墟荒原的故事燒製成玻璃、繪製成壁畫地在車站大廳佈道。熙來攘往的樞紐擱著一座雕飾精美的鐘。時辰是下午。大廳內擠滿活生生的黑影。兩人提著行囊,在揉成團塊的人潮外重整呼息。

「請稍等一會。」奧特康納說。年輕的探險家緊張地交握雙手,伸長脖頸四處張望。

「是。」葉諾不知對方侷促的理由,只好懵懂地點頭。

就算彼此都同意車廂內的猜測,葉諾也不明白探險家的規則。恐怕連探險家亦無幾個真正讀過《羅范涅克條約》的內容──《羅范涅克條約》是官方的說辭。探險家的默契不成文。葉諾不得不保持觀察,試圖從奧特康納的舉措理出頭緒。葉諾記得自己曾給出回家的承諾。

歸心似箭的人、四海為家的人、開闢視野的人均在面前奔流而過。其中亦不乏看似探險家的側臉。紛紛籍籍的小世界交錯飛舞。

良久,冰藍從眾生相浮出,漸次顯現於視界時,少年一眼就發覺。紅眸按捺不住訝然,在來者與奧特康納間來回逡巡。對方跨開步伐逼近兩人佇立的牆邊。

「哥哥大人。」

「瞞著您很抱歉……不過,這是舒妮絲小姐的意思。」奧特康納不好意思地插話。

少年再度迎視亞倫寧。即使是兩人獨處的時刻,也很少有誰說話。裝飾素雅的書房內響起的通常是紙頁聲。毋須過問。亞倫寧既然出現在此處,無論動機或目的均已昭然若揭。

「……謝謝。」葉諾低下頭,沒有意識到低喃隱含的安適。

從維亞茲開始的東行極為便利。基爾里爾當局配有機關鎔鑄的交通線路,在維修翻新方面亦投資甚多。聖座對契斯理的啟示極為熱中──冠上「神聖」二字時,即使明知會跌入沼澤,亦將奮不顧身。

每天都有探險家跨越邊境,卻不是每天都有探險家歸來。現實與碧斯塔托法之間的隘口有四道。墓園是個受部分探險家歡迎,卻也有些人寧可野營都不願著眼的選擇。石碑豎立的園林藏在館邸背後,隱隱然飄盪杳冥氣味。死氣沉沉的「營地」只要稍有活動,就足以命探險家作出「異常」的結論。

「今天好像特別熱鬧。真奇怪。」引路的奧特康納自言自語地道出感想。

「是嗎?」葉諾不得不回話。

「『墓園』同時也是字面上的意思。」探險家殷切地解釋,「『喪服妖精』不好相處,但是個會好好安葬逝者的好人。」

幾乎令臟腑壓縮的不安使葉諾根本無從消化奧特康納的熱心,甚至沒把握究竟聽見了幾個字。他想,萊茲黎納兄妹果真思量周全。倘若亞倫寧沒有伴同行過山徑,他說不定會淪落至寸步難移──除此之外,亦為自己不顧後果欲之碧斯塔托法的反常衝動而恐懼。

蹊徑兩側的枝葉積累得發黑,朝來者張牙舞爪。樹林也吸納了死的汁液,汩汩滲出使神經發冷的濕度。濃稠霧氣時刻籠罩整座山峰。盛夏的法則在此處不適用。

朦朧浮現於視界的館邸如城塞巍然矗立,冷眼俯視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