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立不搖的古老遺跡從罩著一層薄靄的大氣浮出。深灰石材基底在蒼白原野更形醒目。從北方接近,可以將坍塌的後半與完好的前半一覽無遺。斐爾熙亞思翻落山崖,橫穿森林,借助溫馴的魔物抵達前線時,初見的即是這幅光景。她雖然常聽聞探險家談及前線,卻未嘗獲得親身拜訪的機緣──對少女而言,尋找兄長去處的重要性遠大於探險──好不容易取得的微小線索竟指向陌生的碧斯塔托法南邊。她忖想,緣分果真是個奇妙的概念。

斐爾熙亞思跳下體表粗糙的魔物,緊握的號角湊近唇邊。深深呼吸,然後呼嘯直衝天際。紮進魔物的聽覺時,牠乖巧地俯身,隨即舒展張揚的翅膀遠離大地。不應過度依賴遺產是探險家的共識。現在是非常時刻。斐爾熙亞思很滿意簡單易懂的理由。魔物消失在天際。斐爾熙亞思拎回視線迎視前路。

探險家無意間促成的蹊徑遵照成形又崩毀的循環。愈是接近就愈忐忑。「米蓮」一詞不過是偶然重疊的線索,亦無法排除毫無斬獲的可能。在外部世界,緊跟行將消逝的證據是偵探才會做的事。孩童扮演偵探時,無暇思考真正的搜索會使身心疲憊不堪。不得不扮演偵探的少女邁開堅定步履,逼向傾頹城鎮中心的古堡。

盛開銀花的藤蔓盤據斑駁外牆。如同守護神的門樓在入口兩側生根。髮間有角的少女百無聊賴地觀看千篇一律的平原,身畔是與主人等高的刀鞘。一察覺斐爾熙亞思挨近,她就警覺地挺起背脊,直截了當地打量起訪客。

「探險家?」守衛狐疑地問。

「不……唔,應該不算是。」斐爾熙亞思遲疑一會,「我是『地下要塞』的守衛。」

「那你──」

「我是來找人的。」端出的神情斂起戲弄。此刻才認識斐爾熙亞思的人定會認為她認真得近乎冷硬。

「大家都在。直接進去吧。」守衛舉起拇指,焦點往後拋出。斐爾熙亞思在銀花注目下跨過門樓。

推開雙扇門即是前線營地守衛的會議室。昔日精緻華豔的廳堂敗於所向披靡的自然。訪客一踏進視野,坐在中央的男人立即起身。長相與門外少女相似的少年與白兔轉動好奇的眼珠。主客重複門樓進行過的會話,同時交換名字。斐爾熙亞思受邀坐下。

「遠道而來想必不是為了郊遊。進入正題吧。」亞德列說。即使不闡明,斐爾熙亞思也看得出他是整座營地的主人。

「我想知道『米蓮』的事。」斐爾熙亞思一邊說,一邊將抄本擱在桌上。三雙目光聚集至魔物的素描。

「米蓮?是月影之城的……」茵格妮倉促地在圖表、文件與手稿中翻找。中選並攤在眼前的是幾張刊於綜合資料的個別紀錄。比起虹蝶或報喪歌姬之流,寫在「米蓮」之題下的字句顯得短促且稀疏。

「目前我們掌握的只有零散幾項。像是在月出時現身、裝作同伴,藉由整個環境的幻覺令探險家接納她。可以說月影之城就是米蓮『捕食』的關鍵。」

「她原先就是魔物嗎?」

「不知道。見過『米蓮』而生還的,全都神智不清。」亞德列接話,「這些『情報』只是從許多語焉不詳的證詞勉強歸納。」

會話遺憾地中斷。斐爾熙亞思將放任衝動說出想探查月影之城時,左側走道突然出現人影。

踏入前線營地的第一秒,空氣就洋溢包圍訪客的確信。前線營地的司令、容貌相類的守衛乃至溫文儒雅的學者均坐擁此確信。與真正未知拉鋸的人不得不具備此確信。肩負開闢責任的人不得不掌握此確信。可是驀然介入現場的人不同。像是覆霜的冬天將一切色彩掩埋,佇立其中的人找不著方向。

「艾晞?」

拜「凍結現象」之賜,無論她或少年均與別離時的容顏別無二致。懷念幾乎使她的肢臂簌簌顫抖。然而艾晞只是茫然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