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及地下的精密機械日復一日地運作,持恆發出令腦髓麻痺的規律聲響。偶爾蕩漾於冷清寬闊大廳的跫音也如同鬼魅,和無機質節奏融合同化,絲毫不能安撫緊繃的神經。
運輸局的差使多半遵循固定路線。涅芙克洛亞造訪高原的經歷屈指可數。烏鴉早已習慣長途旅行,連日振翅亦不覺辛苦,獨身一人更構不成威脅。然而就算是她也難以習慣令人窒息的寂靜。斐爾熙亞思遠行後,只剩下沉默寡言的三人。亞蘿耶特只在初次招呼訪客時主動搭話。梅諾秋會向自己頷首問候,卻很少出聲。埃格姆幾乎不在大廳現身。
烏鴉受不了沉悶的地下。寄宿期間,她都會從狹長通道穿行而過,跨越流淌魔法的隘口,抵達風沙滾滾的上方。附近有他處不得見的魔物棲息。起初令百無聊賴的眼睛為之振奮,但對不好戰亦非研究專長的信使而言,遠觀提供的樂趣終究有限。勝利與征服的喜悅經常是好戰的理由。然涅芙克洛亞具備自知之明。她不會貿然招惹岩石般巨大的蜘蛛或表皮乾癟的鬼怪。返回地下時,會看見這些魔物切剁成塊烹熟上桌。
今朝,涅芙克洛亞亦從僵硬床榻起身。隨意梳整儀容後,推開門即是大廳。「地下要塞」的構造極為單純──除了實驗室禁入,管理人全然不理訪客去往何處,儘管代表行動不受限,可營地內部根本沒有何處好去。涅芙克洛亞乾脆地走向唯一的桌前。梅諾秋正好在一旁的立板的釘子掛上一只散發腥臊血味的袋子。釘子旁有一張魔物速寫。帶回埃格姆指定的實驗魔物是梅諾秋的職責──寥寥數天以來,涅芙克洛亞已能歸納出守衛各自的業作。她興味不減地觀看對方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
「……涅芙克洛亞小姐。」
理當告一段落的短暫互動卻因梅諾秋驀然發聲,扭向意料外的進展。
「嗯?」涅芙克洛亞詫異地揚起眉。
「斐爾還好嗎?」
少女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比起作答,率先縈繞心頭的想法是對方為什麼現在才出此問句。她掩飾著失禮悄悄端詳面罩半遮的臉龐,得到約莫是個性靦腆的結論。
若將思緒擲回數日前,可以粗略描繪名為斐爾熙亞思的少女。首要印象是行徑跳脫常識──即使未參與探險家與守衛的會話,僅憑觀看也知道精靈少女的應對不循既有規則,彷彿湖上恣意飛舞的妖精。念及此,又不得不暗忖斐爾熙亞思這般活潑的女孩何以在地下要塞自在泅泳。涅芙克洛亞逕自胡思亂想,險些忘了回話。
「還挺好的?」
梅諾秋眨動沒被蔽擋的隻眼凝視差使。
「……聊天時的節奏讓人完全跟不上。她本來就這樣嗎?」
添上這一句時,梅諾秋收回內斂卻咄咄逼人的目光。
「你知道她為什麼要特地跑到前線嗎?」
「……斐爾……在找她的二哥。」談論沒有把握的事時,音量會比平常更小,「她常常出遠門。」
就算與收件人相熟,差使也不得不具備外人的自覺。並非守衛的烏鴉不會時刻參與前線營地開展的會話,偶爾還得識相地迴避。僅能從片段拼湊事件因果的涅芙克洛亞只知斐爾熙亞思和她尋找的二哥八成與那名喪失記憶的守衛有關──與洛普欣對峙以來,艾晞在大廳露面的次數益發罕少。
可既然得知了兄長的死因,又為何執意拆解黑匣的謎團?以穩定為營生目標的差使不得不將之視為探險家的本能。即使經常出入永夜之地,不曾親自探險就無法領會碧斯塔托法蘊含何種可能性,亦難以理解探險家趨之若鶩的真正理由。涅芙克洛亞無法意識到思考的死角。
會話陷入僵局時,位在角落的門板斜斜地敞開,走出教人深感不可貌相的機關師。亞蘿耶特將護目鏡上提至頭頂,繼而挨近兩人交談的桌邊。三人都沒打算坐下。
「回信了嗎?」細柔但充滿自信的語聲不待反應就表明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