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宿「巢穴」將近十天都沒見著其他探險家。阿圖匿絲修復精靈的次日就離開魔物管理的「營地」。聖人只留下「等待幾天,精靈就會甦醒」的保證。堡壘剩下神出鬼沒的瑟奈斯羅、寡言的蒙忒詩及捉摸不定的羅密特羅姆──三名魔物看似毫不相干,卻在同屋簷下和平共處。有道是雙眼潛藏靈魂。魔物用布條蒙住雙眼。無論耗費多少心思打交道,都無法領會他們為何結盟,為何建立「巢穴」,又為何幫助永夜之地的訪客。

「巢穴」無法令探險家安心歇息。拜瑞斯信步踏進曾是監牢的地域。鏽跡斑斑的鐵欄杆移動時磨出鋒利聲響。濕氣在不見天日的仄室縈迴。血的徵象業已滌去。磚牆罅隙積存累年的怨恨。脹破屋樑時,脆弱的心靈會提刀自刎。

「這不是客人嗎?」

不合時宜的輕快嗓音攔下探險家。拜瑞斯斜轉肩膀,迎視布條文飾大半的滿面笑容。左眼鑲嵌的玫瑰缺乏光澤,呈現死氣沉沉的黑色。花朵根部的荊棘蔓生至男人的項背並刺穿襯衫,但他似乎不以為意。繫有吊帶的長褲十分合身。羅密特羅姆身穿艾胥德拉茲流行的服裝,同時坦然地任非人之處顯露於外。

「待在這很無聊吧?來聊天怎麼樣?像是──你的朋友不小心砸爛了腦袋的事情?」

現代的會話以彼此愉快為第一要務。探險家即使畢生都與難以理喻的物事打交道,也會在不知不覺間恪守此準則。和魔物談論禮儀或尊重是無稽之談。拜瑞斯遏止翕動的眉,用肅然玩笑包裝。

「魔物也會好奇嗎?」訕笑與認真參半。

「當然。再多說一點嘛。」

「……沒什麼可說的。」拜瑞斯簡短地作答、停頓、酌思,繼而添上一句,「但……長滿肉瘤的團塊狀魔物。從沒獲得情報指出附近有這種魔物。」

「哦──好像沒有呢。說不定是突然搬來的?」

若能打聽關於異常的傳聞,會話也有延續的價值──可是羅密特羅姆的答覆一聽就知道是信口臆測。

「你們有聽說嗎?」

「完全不曉得哦。」羅密特羅姆絲毫未受正經氛圍影響。

追問恐怕也無濟於事。事實和謊言的二分法僅適用於文明社會。評議眼前的魔物究竟是真不知情或裝傻均對現況無益。拜瑞斯聳肩接受對方的說法。

「沒有其他探險家因為那種死狀或重傷過來嗎?」

「很少有人來。」羅密特羅姆攤開雙手。

「這樣啊。」

拜瑞斯遂拋下羅密特羅姆重啟步伐。共有八座的塔樓無法在一時興起的短暫期間盡數看畢。拜瑞斯心想古監獄大概也不存可供觀覽的景致。散步範圍劃定於廳堂周邊。周邊僅有一成不變的牢房殘跡。巡行一圈後,拜瑞斯返回現世因子濃厚的空間。甫到門口就聽見同伴的語音。

「沒有哪裏不舒服嗎?」慰問來自柏德里克。

「沒有。」答句屬於瑪斯沃爾。此前少女仍處在迷濛昏睡之中。廳堂景物逐一在拜瑞斯的視界成形時,少女已經坐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