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廳堂即看見高得足以掩埋眼睛的紙疊。紙疊井然有序地陳列在長桌上,長桌中央平攤著手繪地圖,標示「北」的針尖指向之處已覆蓋一層薄塵。望向南邊,內海旁的整片空白連畫了幾個重疊圓圈。偌大廳堂的一切裝飾均負於歲月,破損畫框任意擱置在地,框住的東西早已不成原形;踩上階梯時會抖落碎屑,連天花板和石壁都只維持不漏水的基本。
照亮全景的是盤據於燈罩內的植物。植物被移出野生綠意,不問世事地綻放光輝照亮「營地」,對底下的雜亂會話興意闌珊。桌邊零散地依序坐著管理人、巡守、醫療負責人與學者。姊弟一如既往在打鬧。生角的少年心不在焉地眺望窗外。學者與管理人相覷。作戰會議開始或結束均不存在分水嶺。姊弟的打鬧內容漸次脫離晚餐時,即可以開始正經話題。
「亞鬼、逝希。你們上次說全滅的隊伍位置又往北遷了吧。」亞德列中斷意欲延伸的無邊閒話。這是管理人的權力。
「是呀。明明前幾次都不是在那邊發現蹤跡的,動向完全猜不到。」調轉話鋒時首個回話的通常也是亞鬼。
「雖然沒有確切證據,但總覺得單次共同行動的報喪歌姬數目變多了。」逝希立即補充。
「誰知道洛普欣在打什麼算盤……也沒真的和她交手過就是了。」
「以目前掌握的線索而言,不要交手比較好。」
探險並非兒戲。跨過風暴肆虐的山丘,即失去嘻笑打鬧的權利。絕境底部埋有寶藏,只看見寶藏而未注意到落石的人形同撲火之蛾。迄今為止「前線營地」拾過無數蛾的殘翅。灼人的火是金色。水無法熄滅金色的火,倘若想安全通關,就不得不另尋他法。於是誕生了研究火的生態學家。生態學家晃動白兔耳朵,從漫然談天中萃取情報,在管理人呼喚名字時抬頭。
「關於這點,也不是沒有頭緒……茵格妮。」
「是。」白兔應道。右手四指併攏,獨留食指在地圖標記圓圈處凝成一點,「眾所周知,『謳歌原野』是現在報喪歌姬及洛普欣的活動範圍。但根據拉維思特先生留下……來自『開拓者』的情報,三十年前,她們的棲息地應該更偏南。」
「可是三十年來從虹蝶之森到楓河的中游,氣候都沒有顯著變動。」
「遷徙或許是洛普欣的意思。至於洛普欣為何這麼做……」學者終究沒說出無端猜測。懷揣證據才有開口資格。
決策必須慎重,不慎重的決策一向引來死亡。託付全身與未知,就宛若風中枝椏飄搖震顫,稍一失足即會墜落。前方只能看見迷霧時,任何人都得如履薄冰地行進,當然也有視性命為身外物的超然者──至少茵格妮是如履薄冰的一派。
「要不然,我和逝希到南邊去看看吧?」超然者說。
「哎?」
「我不反對。比起在這裡瞎猜,實地勘察更有效率。」逝希附議。
「而且營地還有亞德列和艾晞,不需要擔心。」
無法貿然同意的茵格妮望向握有決定權的人。亞德列沉思片刻,鬆懈兩肩地頷首。姊弟頓時笑逐顏開。
「別死了就行。」亞德列只附加一句但書。
「那也要拜託你囉,艾晞……艾晞!」亞鬼轉頭,被呼喚的人卻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