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一視同仁地鯨吞貧富尊卑。探險家的血液均是次第發黑的紅色。報喪歌姬不會過問探險家的姓名、年齡、出身或踏上旅程的理由,只知以黝黑粗糙的指爪剜出惡意腥臭。魔物拽扯藕斷絲連的手臂,掘挖支離破碎的肌肉,以灰白荒原為餐室,以乾涸血跡為桌巾,恣意噬咬啖食。

踩進臟腑時,裸足沾黏稀爛肉泥,卻無能染指潔白的裙襬。即使身在廝殺世界的中心,洛普欣也一塵不染。謳歌原野的君主現身時,在此生息的卑賤影子不得不立刻移目並恭謹地候令。但女孩沒有要求報喪歌姬呈上屍骨,僅僅是定睛望著屈膝的半人半鳥。她一抬手,魔物就欣悅地張揚嘶啞尖鳴,重新埋首潰爛的饗宴。

灰黑穹頂彌布千篇一律的星辰。星辰從人類稱為春天的時節起就不再活動,甚至懶得眨眼地融入天空。放眼西方,視野外的山巒猶如城牆,隔絕魔物無緣的現實。魔物就算入睡也不會夢見現實。洛普欣知道城牆彼方有人不歇地朝天空祈禱,終於感動天空的步履停棲。天空不再變移以來,就時不時降下禮物。這是慶典前夕的恩澤。魔物無不享受這份餽贈──報喪歌姬不曾好奇食物來源,只會為了鮮紅甘露滿心歡喜。

天際的晚霞澈底融化時,女孩折身,裙擺在半空潑灑醒目的弧形。報喪歌姬不得不擱下未盡興的饗宴,起身追隨洛普欣。以旋律繫連彼此的行軍朝北進發──若不在慶典開始前抵達北方,就無法在最佳賞覽位置。洛普欣哼著不會奪人心神的小調,在節拍上躍跳漸遠。身披一襲血腥的隊伍逐步淡去後,黑霧聚攏成男孩的影樣──霧中伸出的四肢趨近人類的膚色,而頭顱猶未取得表情。

「你們放棄了嗎?」

語音陡然向後拋擲,隨即被隱身疏林的男子接住。男子現身挨近。厚重軍靴不像洛普欣的白裙,與肉泥相觸時擠出黏膩的響聲。探路石映現的景象是業已消失在一般視覺的行軍。景象在亞德列斂手的瞬間消失。

「沒造成危害就沒必要宣戰。」亞德列熟練地梳理雜訊,直至眼前剩下灰白黑。

「真可惜。」虛無流瀉的音色含笑,和答覆內容不相符。

統治謳歌原野的女孩無有渾然不覺兩人存在的可能,不得不解釋為洛普欣根本不在意。極為隨興的遷徙日程不知會迤邐至何方,又會視何處為終點。探險家會聽從血脈中的好奇因子追尋,但亞德列乃是基於更實際的理由選擇深究。

「還有多久?」

「慶典?」多尼舉起雙手托住兜帽後方,好似確實存在腦袋,「誰知道呢──說不定是明天?」

「如果是明天,洛普欣還會在這嗎?」亞德列淡然回擊。

「挺敏銳的嘛。」

「你們應該知道發生什麼事。」

「十之八九?」

「怎麼回事?」

「揭曉答案不是太無趣了嗎?」

「這建立在你肯定正解的前提。」

「真是堅持耶。」多尼佯作不耐煩地評論,卻仍嘻嘻笑著,「該不會想參加吧?」

「如果我說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