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爾熙亞思是地下要塞唯一的笑語來源。少女背起行囊遠行後,滿是管線的營地只剩下靜寂。梅諾秋如常地出外巡視。亞蘿耶特依次探看工藝與機關的運作情形。埃格姆鎮日閉鎖在研究室內。信使百無聊賴地在隘口進出。

「地下要塞」的大致格局在幾回悠閒散步間次第清晰。以大廳為中心,四方散出一支岔道,岔道設置隘口,由工藝和機關合作,過濾出可疑或不可疑的來者。鑲嵌在大廳牆面的門扉均為實用功能。睡眠。洗浴。用餐。醫務。研究。實驗。沒有供浪漫幻想馳騁的縫隙。即使「墓園」也足以作興詩人的陰鬱念想,但地下要塞什麼都沒有,甚至不許作夢。涅芙克洛亞隨興地靠在椅背,觀看立板釘上的魔物素描。

魔物的棲地分野極為明確。高原生息的魔物無法在南方的任一處尋得,反之亦然。對習慣南方路線的涅芙克洛亞來說,入眼的均是陌生景致。不過,無論嶄新視界怎麼引誘,都難以撼動行駛於軌道的人生。差使僅在乎頗具難度的工作可否精準完成,對開闢疆土興意闌珊。暢想聯繫至幾日前在此地落腳,又隨即啟程的探險家。

探險家一口答應前往巨岩王國的請託,令涅芙克洛亞甚感放心。她和艾晞不相熟稔,對方能或不能取回記憶亦無關自身,但涅芙克洛亞對信譽極為重視,若這筆交易順利成功,她和前線營地的合作關係定會更加穩固──考量是立足於現實之物。涅芙克洛亞缺乏好奇心,因此無法成為探險家。

亞蘿耶特走出房門。門後是訪客止步的研究室。涅芙克洛亞放棄窺看節省燈油而益顯昏暗的光影,移目此地除了自己以外唯一會動的少女。

許是矮人混血之故,就算呈現人類的姿態,少女的身材也很嬌小。淺紫髮綹流瀉至肩,應當安置在童話世界的五官掛著一副護目鏡。亞蘿耶特是機關師。初來乍到的訪客會為那俐落精準的手腕讚嘆不已。

她沒理會無所事事的訪客,逕自停棲在北邊通道入口的機關。涅芙克洛亞觀看機關師或站或蹲,將流動的魔法引至他處,接著拆解開關。從背影只能窺得管線和零件一一擱在地上,看不見的雙手在忙著什麼。即使看得見,涅芙克洛亞八成也不懂。

魔法是為了天賦之才的存有,機器則不仰賴與生俱來的祝福。才能匱乏的人無法在工藝的圓圈取得一席之地。未曾經歷歲月錘鍊的人無法一探機關世界之堂奧。和常人的距離越遠越容易受尊敬。常人不得不同時尊敬魔法師和機關師。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亞蘿耶特將蓋子闔上,一切恢復原樣後,才折身面對出聲的差使。

「你們的研究有結果了嗎?那是什麼?」

「分類上是機關。」亞蘿耶特答話時仍站在原地,「缺少的東西,她們去拿了。」

複數指涉顯然是代表前些日子潛入巨人堡壘的探險家。

「那,功能……」

「試了才確定。」

「不能先聽聽推測嗎?」地下要塞的日子無聊得連缺乏好奇心的人也不禁追問。亞蘿耶特沉默片刻。

「和精神有關。」少女說,「確定的是,巨岩王國存在類似發明。也可能來自曾有交流的虛盈。」

「是嗎?」看來亞蘿耶特不欲解釋尚未確立的論據。涅芙克洛亞不得不放棄,心不在焉地說了句「是嗎」。會話乾脆地截斷。

差使起身,與機關師擦肩而過地踏進狹窄通道。

即便是夏季,高原作響的風依舊攜來砭骨寒意,刺得直打哆嗦。眺望霧氣濛濛的遠方,依稀描畫出魔物王國的輪廓。三十年來,嘗試從封閉王國取得財寶的獵人不知凡幾。然而大多數都埋沒在高原的荒煙蔓草,連骨骸也找不著。涅芙克洛亞心忖,自己的請託是否等於要求探險家送死──轉念一想,踏上端境的探險家不應不享受與死共舞,自己便沒有產生罪惡感的必要。烏鴉橫張翅膀,一踩地面躍入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