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瞼烙上的焦痕呼喚費德列斯醒來時,同伴圍坐在業已熄滅的篝火旁。遠離遍目青碧後,驀地認為自然呈露的色彩甚為無趣。荒野缺乏修築道路的文明,只得仰賴自然心血來潮的恩賜,在泥淖重重的地面拖著腳步。
「早安。」
芙蕾汎說,目光留在原地。斯雷馮特無精打采地瞅了男人一眼。視覺編織的交流戛然而止。費德列斯逕自尋了個空位坐下。「早餐」是食之無味的口糧。嘴上咀嚼著物質,思考咀嚼的卻是夢境。身周的同伴仍將呼吸目為自然。手腳無損,臉上也沒有血跡。
倘說是恐懼死,恐怕不甚精確。不僅踏上旅途的探險家必得揚棄此恐懼,對靈魂早就葬身碧斯塔托法的「開拓者」來說,恐懼死也不合情理──他亦深信自己不至於此。
「你夢到什麼了?」芙蕾汎再度開口。洞悉一切的語音刺穿寒冷早晨,命所有人的眼睫為之輕顫。
「……沒有。」
「是嗎。」她沒有相信也沒有追問。男人神色未動,看起來卻像鬆了一口氣。
「怎麼回事?」自從踏進碧斯塔托法,葉諾就時刻戰戰兢兢。問出這句話的嗓音彷彿在傳達意思前就會消散。
「你們水邊回來後,費德列斯得到特別的能力。」斯雷馮特迎視葉諾,宛如試圖搜尋翳野的殘影。
「只是作夢罷了。」男人不想延續話題,但芙蕾汎以恬淡的微笑插嘴:
「──經常成為現實的夢,可不只是『罷了』。」
倘使告知了夢境,黑衣精靈依舊會笑嗎?費德列斯掐斷嘆聲。
即使亞倫寧並未過問詳情,斷續的會話亦足以拼湊出堪用的情報。倘使水邊歸返的開拓者均被烙上詛咒,身邊的少年也不可能倖免──此身猶在降雪頻頻的北國時,奧特康納一旦拜訪,葉諾就會極力避免出席──臆測終究是臆測。亞倫寧擱下合金製成的杯盞。水滴殘留在杯壁。
「她呢?」亞倫寧忽爾拋出一句,細長瞳孔倒映瘋狂的紫色。
話鋒直指的少女在篝火外圍遊蕩。微風掀動長髮拍擊恍惚臉面,她毫不在乎視界頻頻受阻,只是定定地凝目天空。天空底層閃爍肉眼不可視的色澤,有時也會降下聲音。
「不清楚,但……」
斯雷馮特模仿少女揚首的角度,卻看不出什麼端倪。懊悔經常令人欲言又止。懊悔無時無刻不折磨著膽怯的人。斯雷馮特和淀子互瞧一眼,又各自別向他處。痛苦與瘋狂無法共享,興許也無有膽量共享。想像力觸不及的物事會催生恐懼,恐懼會誘發自責。這是個惡性循環。
「至少不是沒有好處。」芙蕾汎說。
「比起『預言』可靠得多。」
「聖座老是掛在嘴邊的那個?」凱特利斯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