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莉瓦麗率先躍下屋樑,飛絮般的身影穩當著地。來自精緻盒匣的腐臭侵蝕鼻腔。一旦從高處降落,盒身頓時變成一堵牆,只得與死者遙遙相望而無法相見。探險家不置一眼,逕自轉身丈量起獵物的寬高。若將巨人的體型並排比較,即可得出與其眼眸大小相去不遠的結論。對外部世界的生命而言,若止步於觀看,說不定不會認為是眼珠。

「帕莉瓦麗,你覺得能帶著快速移動嗎?」

「用『變形』就可以。不過嘛──」挑眉時,鑲在腦側的金色馬尾晃了晃。

少女的話沒說完,但含意不言自明。倘若帕莉瓦麗必須時刻維持魔法運作,她就無法成為守護者。

「那就速戰速決吧。」椋倒不擔心,說罷後立即用華邇語解釋一遍現狀,換來尋拘謹的頷首。

「嗯。」雅穆艾爾的一聲同意是行動訊號。少女遂伸出長杖。杖頂水晶內的綠葉隨著傾注魔法浮動不已。譬若輕紗的光輝漂浮漂浮,繼而溫柔地裹住死氣沉沉的贗品,再緩緩同化、變形、縮小,直到足以納入帕莉瓦麗的掌心。

「好──!走吧!」少女對魔法的成果頗為滿意,絲毫不掩喜悅地漾開笑容。

其實尚有許多值得在意的物事。蒼白垂老的懸吊燈光無力地遍灑整間書房。棺材般的盒匣。以及形狀符合常識卻異常巨大的書籍。揮發幽微香氣的綠色顏料。釘在桌前的泛黃素描紙。可惜沒有時間。帕莉瓦麗與椋分別留下遺憾一瞥,即扔下滿室新奇拂袖而去。

一返回橋道,騷動便如飛瀑洶湧傾瀉。山壁泛湧著煙嵐。巨大的頭顱群集橋上或橋下。轟雷般的聲音議論紛紛,每個音節都像是獸吼。螞蟻不會成為關注焦點。四人先後停步。好奇與謹慎參半的情緒命探險家不禁傾注目光。

「哇──」帕莉瓦麗裝模作樣地叫道。

「他們,做什麼?」尋用蹩腳的別瑟語問。兩名少女各自搖頭。

從外人的角度觀看,只能得出可有可無的結論。確實有什麼事發生。但事發的開端、詳情、會對王國造成何種影響,均是濃霧後的朦朧輪廓。沒有深入調查就不會得到解答。就算解答對眼下的人生毫無助益,也傾心於搜索,甚至淡忘生命之重的即是探險家。

儘管站在高處,巨人的體型一旦摩肩接踵也如磚石般密封了事件的全貌。看得出是礦坑方向。但見巨人議論半晌,也沒有一名形似領袖的人統籌秩序。說不定沒有領袖。那麼,他們又如何令奔馳的思緒往同一條軌道集聚?椋向前邁開兩步,眺望的極限仍無法觸及真相。

「趁現在。」雅穆艾爾沒有忘記首要目的。

「說得也是。」

少女隱遁於陰影,循原路降落至陸地──雖然懸在半空的建築極為穩固,也直至此時始感到安心。巨人無心留意螞蟻。螞蟻悄然搬運蜜糖。化身竊賊的探險家小心翼翼避開如同圓柱的腿腳,從山與山的縫隙遠走高飛。

甫回到風聲呼嘯的高原,便有具象化的死腐橫陳去路。這次有六顆頭顱。當然全都是陌生面孔。染血澤亞紋章掉落在不遠處。明明將精神寄宿於猛禽,留下的卻除了禿鷹的食糧別無他物。

「又來了。」

「小雅穆。」帕莉瓦麗罕見地皺眉,「我們還要繼續走嗎?」

探險家必須擁有敏銳的嗅覺。一旦忘記砥礪警醒而對危險麻痺,不消一日就會死於非命。鼻尖蠢動的不只是屍體散發的惡臭,還暗藏針刺般的死朽。那不是屍體的氣味。冷風拂過裙襬、掀起面紗,繼而在半空捲起一陣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