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向榭斯特拋出什麼問題,答案最終都會指向「星星」。將已知線索並排比較過後,則全數與奇特的「恩賜」有關。榭斯特被痴狂吞噬。翳野失去記憶。只有費德列斯提供的線索不足以成為證據。知曉答案的秦織,恐怕已非朋友。思及此,斯雷馮特便被沉重的罪惡感迫得近乎窒息,宛如利牙的念頭得寸進尺地撕裂血肉。

分道揚鑣後,隊伍只剩下六人。即使失去領袖支持,繼續前進的人也決心揭曉碧斯塔托法的謎底。玫茲說,他們才是真正的「開拓者」。但是之後呢?之後的事對誰而言都是惡夢。斯雷馮特每日每夜都在懊悔為何沒有出言阻止,亦每日每夜怪責自己為何無法同生共死。

「你在想什麼?」

屬於現在的聲音將他喚回。聲音主人是芙蕾汎。斯雷馮特從沉思中抬頭,正好迎上憂傷的眉眼。

「沒什麼。」

可有可無的問答沒有連貫成會話。音節摔落地面,猶如玻璃裂成碎片。

年歲增長時,會亟欲割除天真的細胞。揮別愚蠢的青年時代,深信自己比以往更睿智時,甚至不惜隱姓埋名,斷絕與好友的聯繫,即使巧遇也不會發出問候。倘使彼此都揚棄一切往昔形同陌路,悲愁或許會自然而然消散無蹤。不過,每次定睛端詳就會發現所有同伴的面容均殘留著陳舊的渣滓。

斯雷馮特心忖,發送邀請函的她到底留存多少屬於齋宮秦織的殘影。最糟糕的預想在腦中縈迴未已。什麼話都說不出口時,沉默會殺人。

「入夜前就會抵達前線營地。」瑞貝爾逕自宣言。

向北望,依稀可以眺望骨白色地平。本來就是為了避開報喪歌姬而選擇南方啟航,親眼確認謳歌原野委實在遠方時,亦不由得深感心安。目的地是慘白逐步著色,飽和度漸次回歸的終點。

「……嗚哇。」少女辨得黑影行伍的身分時,立刻誇張地感嘆。

「能放我們進去嗎?」芙蕾汎上前。

「『墓園』的人比想像中還見外?」亞鬼聳肩並轉身,「總不能讓貴客睡路上吧。」

跨過爬滿銀花藤的門樓,寓目即為陳舊斑駁的古堡全貌。後端業已崩落成灰,彷彿損壞的工具隨意堆置。前半倒是打理得井然,甚至有非實用性質的觀賞植物。剝除身在碧斯塔托法的自覺,會以為是某座宅邸的前院。

大廳早就失去原本的功能,只剩容納彼此的作用。透過工藝增幅的照明植物在燈罩內大放光亮。長桌經過打磨,在細節仍顯粗糙,看來是外行人親手製作的物品。桌面擱著的地圖標示螞蟻大小的手寫備註。與「墓園」相較,此地屬於清醒世界的東西益顯稀少。

「亞德列還在裡面。」逝希說。

「那就坐吧。亞德列過來再說。」亞鬼擅自主張,「連『喪服妖精』都特地出動,肯定有大事吧?」

「喪服妖精」不是光彩的稱號。至少不像在夢土尋得寶藏歸來的英傑之賦名。然則無論哪方,在前線營地都僅是一種微不足道的調侃而已。從未遊歷艾胥德拉茲的姊弟,更無可能知悉稱號在平庸探險家眼裏的重量。凱特利斯欲言又止,終於不得不堅守職責,閉口立定邊隅。

半晌後,「前線營地」的主人從廊道另一端現身。亞德列施以最簡單的問候,便逕自入座。長桌安置大廳以來首次坐滿了人。惟獨艾晞和斐爾熙亞思未列席。在重視禮節的貴族眼裏看來,缺乏招待的食物、飲品,連桌布也沒有的座位約莫十分寒酸。但雪送來的兄弟沒有透露不耐,而且刻意尋了個角落的位置。

「是什麼事讓『墓園』大駕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