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言語彷彿蘊含魔力,命聽者不得不專注側耳。愈是傾聽就愈沉醉。聽在芙蕾汎耳中像是念舊的懷想。聽在凱特利斯耳中像是柔和的勸降。音聲在腦海嗡嗡作響並貫穿脆弱意識,輕易將理性扭成死結。曾有個童話故事提及一名吹笛手用樂音誘引村莊的孩童自願投水。

行過碧斯塔托法的路途均維持灰暗憂悒的葬列,總算焦躁起來。終於見到想見的人,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不僅如此,想見的人變成陌生的樣子,更不得不噤口。芙蕾汎的內心舉棋不定,腳步卻異樣堅定地追隨秦織飄忽的背影而去。守衛忠於職責等待主人的命令。斯雷馮特好似出神,搖搖晃晃地向前向前。翳野緊攫亞倫寧的衣袖,筆直瞪視迷離的遠方。淀子垂下腦袋。惟獨瘋狂糾纏的少女不假思索地隨著祭司的聖歌起舞。她的雙足確實輕盈得猶如舞步。彷彿少女毫不懷疑秦織口中荒誕的救贖。

迴廊漫長得好似沒有盡頭。鞋跟叩叩時只有水聲回應。礁石砌成的通道坡度平緩,但可以察覺到自己還在下沉。兩側的微光勉強為足音描摹勉強得見的實體,延去的彼端卻是不見底的烏黑。

每雙目光皆死板地盯著祭司的背影。只要走錯一步,「夢境」就會取代命懸一線的「清醒」。描繪眾人悽慘死狀的夢境與眼下的清醒重疊。費德列斯勉強支撐著失去穩定的重心,每跨出一步都像背負數十噸重的惡意。

「別過去!」

費德列斯赫然扯開嗓子,喝止朝少女所示之彼方邁出的沉重步履。

「費德列斯,怎麼了?」

男人登時無語。

「秦織,你到底想幹什麼……」

「不是剛才說過嗎?我想讓你們看見真實。」

前方無光,他卻看見祭壇上有某物正在蠕動。立柱之間的黑暗形成黏稠潮水。末了潮水積累成實體,有什麼將要匍匐爬出。

「你想說那就是『真實』嗎?」費德列斯啞聲質疑。

「不用害怕。只要擁抱它就好。」秦織答非所問。

祭司語音一落,匍匐的東西猛烈地戰慄起來,接著急速膨脹。

榭斯特歪著頭凝望那東西,接著裙擺飛揚。

「榭斯特!」斯雷馮特不假思索地將少女推離原處,視界霍然被黑綠色的黏液佔滿。海水般清涼的觸感從包裹鞋靴,繼而向上攀爬逐步吞噬原有的顏色。同時有什麼鑽進內心。

抵抗的意志霎時消弭。海中的聖歌攻占五感。然後是視覺。斯雷馮特忽地看不見前方。前方展開的不是水下廢墟,是絳色黃昏統治的美麗城市。明明與本來身處的昏暗海底應處光譜兩端,斯雷馮特卻覺得彼此之間有極為相似的性質。例如、例如──例如那安定心神直教人昏昏欲睡的歌謠──

凱特利斯喚起火焰撲向「魔物」。瑞貝爾立即在槍尖抹上足以令一般生靈止步的魔法。陷進挨擠的塊狀形體時,它確實暫停了會──然凍結的只是極其微小的一部份,如同在海中凝固一滴水,自然無法阻擋沛然氣勢。凱特利斯見狀,將火焰擴展至足以覆蓋魔物龐然形體的規模。視界染成赤紅。

焰幕後方的剪影不死心地攢動攢動,劈啪聲與水聲相互交戰繼而混融。剪影陡然伸長混濁的肢體竄出焰幕。凱特利斯及時向後一躍,守勢退往原處。幸而黏液並未沾上守衛的身,僅在鼻尖殘留一抹作嘔惡臭。凱特利斯皺起眉眼。

「別再過去了。」瑞貝爾將長槍橫在同為守衛的青年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