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試與魔物溝通不是明智之舉。即使是擁有人形的族類,也多半只是操弄人的語言,非能為人理解。探險家都曉得此道理。更是公會熱鬧的大廳中,前輩向新人耳提面命的要訣。可實際踏上旅程,聽見與人類幾無區別的生物真的開口時,復因遲疑而亡命。

澤托恩從不是個伶牙俐齒的人。艾晞也早已失去了面對尷尬玩笑依然開懷的能力。一時語塞。只能徑直盯著被半途攔路,似乎有點不高興的少女。

「不知道就算了。反正,你們現在去也來不及。」末了,洛普欣挑起一邊眉毛。面容不管怎麼看,都和尋常的女孩無異。不等人子答覆,她再度領著古怪的鳥妖行軍啟步,喚起一陣沙塵後即消失無蹤。魔物比幽靈更像幻影。

「……走吧。」

四時在外部世界是理所當然的常識。在碧斯塔托法是心血來潮的配合。但就算是碧斯塔托法,哪怕四季紊亂甚至停滯,時間也會遵循流動的法則。烏雲密布時準備穿上斗篷。烈陽支配天空時要拉起帽子。外源乾澀時,改使用封入工藝的機關。外源豐富時,隊伍中的精靈和矮人會顯得精神飽滿。即使不過著臘月正月的生活,探險家也有屬於探險世界的一套規律,靈活、彈性,寫入如何應對碧斯塔托法的善變。目標是凱旋歸鄉。

故行到大地凝止的地域時,任誰都會馬上察覺。無垠天穹一碧如洗,明亮得找不著一絲陰影。太陽卻不存在。

這是探險家失去蹤影的地方。想必有不計其數的探險家在此喪命。然而,此刻視野奔騰的翠綠與頭頂一望無際的蒼藍彷彿神話傳說描繪的淨土。即使走上約半天時程,也沒有看見一具屍體。戒備與安心同時來襲,彼此爭搶內心租房,觀看表情反而顯得緊張兮兮。

在偌大的夢境巧遇其他隊伍是極罕見之事,故緣分能為極奇妙之物。艾晞尋找「偽目」的旅程也遇見了其他隊伍。邂逅發生時,時而交談、時而結盟,時而共同對抗某種困境,隨後便像火車上偶然毗鄰而坐的旅人,頭也不回地分道揚鑣。人類用秩序與知識和碧斯塔托法抗衡。不禁要人猜想是否總有一天,碧斯塔托法會成為無異於文明世界的無聊土地。

但迎面而來的兩人好似在無言地保證這種未來不會發生。走在前頭的那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人類──面對碧斯塔托法的造物時,本能會產生抗拒感。與鷹隼般的暗紅眼眸對上時,相同的抗拒感如刺骨嚴寒,直教人打哆嗦。但幾次呼吸後,抗拒感又希微得彷彿隱隱起滅的泡沫。幽靈甚至忘了停止動作,假裝自己只是普通人。

一前一後的步履相繼停止。不掩端詳之意的獨眼迅速掠過。像是打量獵物的掠食者。

「你們也要去靜止神殿?」澤托恩的視線垂落,望向鞋尖的方向。

「是。」

「那正好,我們也要──」

「別進去比較好。」

獨眼微微上揚。無有威嚇,卻暗藏冷漠的警告。

「……因為裡面的魔物嗎?」澤托恩斟酌詞彙半晌,最終仍選擇直率的反問。

「是,也不是。」

「但是,你們要進去吧?」

「我們有事要確認。」

澤托恩當然知道對方不是人類。可就這一點來看,他的立場也相同。對方明明看得出,卻依然下達退避的指示。用「下達指示」形容並不為過──平淡得近乎冷漠的神情沒有讓與聽者否決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