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斜的瘦削殘月滴落銀色光汁,濡濕遠方連綿山巒至毗鄰謎團中心的荒蕪平原。沙塵吸納光汁徒留長影為證。此地無綠茵。零星砂岩嵌進地面,枯骨般的灰白與統治此地的魔物少女很相襯。不知魔物少女這時身在何方,亦不知她趨光或向夜。今晚沒有歌聲。
搖曳溫暖黃光的營地位於地平線另一端。亞德列佇立昏幽邊陲。仰臥於岩石粗糙表面的「男孩」慵懶地轉頭,臂膀與膝蓋以上均沒入黝暗。本應是面孔的帽沿下,空無一物的黑洞迎視不請自來的客人。
「特地選在半夜來見我,探險家的生存本能已經不管用了嗎?」年少的嗓音率先發話。
「威脅倒是一直都不管用。」亞德列漠視調侃。對方出沒的時機本就不固定。插在腰間的礦石吊墜閃爍低微亮色,仔細一瞧,切面映出的並非經折射的實地景物。
「好吧,你想知道什麼?」男孩裝模作樣地伸懶腰,改為盤腿坐姿。
「洛普欣為何朝北遷徙?」
「八成想參加『慶典』吧。」魔物模稜兩可地答,「你們叫做『端境』的地方,還有黑暗子嗣棲息的森林都蠢蠢欲動。就算是我也挺想湊熱鬧的。」
「我不懂魔物的慶典是指什麼。」
「就是慶典啊。只有人能舉辦慶典嗎?」
「和洛普欣有關?」
「洛普欣沒有那種能力,她只懂唱歌。」
話題中斷。亞德列無言地站在原處,遲遲不見拂袖離去的跡象。或許他在等待魔物說些什麼,抑或在咽喉底部擬定掌握得來不易機會的計畫。死寂潮水淹沒整座曠野時,男孩始信口發出問句。
「你們還需要多久才能給她點教訓?」
「誰知道。」
「一籌莫展嗎?該不會還得提醒你吧?逼退她的勝機。」即使不存在表情,也能聽出男孩對亞德列的答覆不以為然。
「什麼?」
「難道真的忘記那尊陶像了?用人的方式來說,你簡直是只知道火能烤肉的蠻夷。」輕飄飄的譏嘲擲地前就被風捲走,「明明平常挺可靠的,卻對遺產沒輒──你果然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樣害怕遺產。」
亞德列的平靜神情漾開一分詫異。情緒立即滑入不可見的神經深處,然而難以瞞過魔物。稚幼嗓音凝成笑聲,異常清晰地迴盪在荒原之上。
「別讓我失望哦。」
魔物目送營地管理人遁隱於夜色,方纔悠悠起身。三十年間眾人踩出的曲徑彼處,朦朧微光出賣了旅行者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