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光華彷彿缺乏溫度,翻騰雲層附著在蒼穹表面。只有呼嘯的風雜揉幾分塵世氣味。但風撞進墓園時,塵世氣味也被擋在林木外頭。宣示正午的鐘聲順拋物線掠過低矮石碑上空,墜跌後沿著地面爬進屋內。儘管如此,各司其職的守衛仍未動搖。縫補遺體、調製藥物、整理貨品,抑或美名為巡邏的散步,所有人均心照不宣地忽略疾行的秒針。
推開門的探險家不客氣地大步離開借宿寢室,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足音會驚動亡者。斗篷有點古舊,短靴布滿頑固的灰漬。沒滑入掌心而隨意擱在房間的長柄武器早就磨盡紋理。只是身披沉重經驗的證明,那張年輕氣盛的臉龐卻毫不遜於初試啼聲的雛鳥。許多人說他繼承了祖父的英氣。他亦不得不深信自己會闖出一番事業。
提供寄宿隊伍使用的房間不脫整體風格。牆面潔白得不近人情,也未掛上一幅畫,堪稱飾品的擺設更是一樣都沒有。僅以桌椅等實用性家具填補感官所及,作工雖不粗糙卻也遠不及精緻二字。桌面空空如也。墓園不會特地招待訪客。
房內早就聚集了三名同伴。他們噙著輕鬆笑意迎視遲來的青年,或問候或寒暄地開口。
「拜瑞斯。」瑪斯沃爾的金髮在燈下恍如發光。
「午安。」單人座之於柏德里克的高大顯得狹窄。
「你睡得真晚。」派薇瑞亞支肘撐頤,慵懶地投射如蛇的視線。
「離開這裡就沒有地方好好睡覺了,要珍惜才行。」他回應唯一促狹,以平行視角入座。
柏德里克等待拜瑞斯坐定,取出地圖平攤於所有人的視野。瑪斯沃爾傾身細看,派薇瑞亞不為所動。地圖沒有多餘訊息。只簡潔記載已知地標,潦草字跡是屬探險家共識的題名。縱貫碧斯塔托法區域的楓河以東幾近空白,至多是不甚準確的地勢起降。
「再整理一遍吧,我們的目的地是端境。」拜瑞斯伸長食指在紙面畫出無形路線,「因此,盡可能避開已知的高風險地帶……先在外圍朝北行進,繞過魔境裂縫向上攀爬。換言之,中途只有『地下要塞』可以補充物資。」
「沒關係。上高原之前都不怎麼危險,自然資源也很充裕。」柏德里克附議,旋即移轉話頭,「話說回來……芙蕾汎小姐沒有任何表示嗎?聽說她和開拓者交情匪淺,還以為她會對你有興趣。」
「對喪服妖精而言我們就是個來借住的。」拜瑞斯將背脊託付給椅子,態度從容,「從『墓園』出發是因為順路。我本就沒期待什麼。」
拜瑞斯究竟如何看待芙蕾汎與開拓者的關係,就算已共事多年也不曾得出答案。鮮少見他仗恃祖父的名義行事,然而絕對不能說他不想與祖父扯上關係──提及祖父時,他總是顯露滿面自豪。拜瑞斯的家族迄今也蒙受拉維思特的名氣,無論文明世界或未知境地均享盡尊重。不加以利用才是逸脫常識的選擇。
「拜瑞斯,我想知道選擇端境的理由。」瑪斯沃爾乾脆地命問句逼近決策者的眉心。
「想朝其他方向前進。」拜瑞斯笑著,「南邊不是開拓者闢出的路徑嗎?」
泰然端出原因的他想必不是蠶食祖父聲望的無能之輩。瑪斯沃爾暗忖原來如此。她本就是相中此隊伍的單純探險性質才欣然參與,再次確認期待沒有落空即頷首認同。
「呵呵,不愧是拉維思特的孫子。」派薇瑞亞聽起來像在嘲弄。拜瑞斯的表情毫無動搖,看來是早已習慣對方的性格。
「你說得像直覺。」然而柏德里克尚未信服,「很少見你依照直覺行事。」
「當然不是只靠直覺。」拜瑞斯像早有接受審問的準備,物證輕盈地從斗篷溜進燈下,接著擱在地圖邊隅,「根據是這個。」
首先看見懷錶。款式極為簡單,金鏈纏繞如蛇,唯一華麗的是那錶面若隱若現地漂浮著星辰。乍看是鏤刻,細察卻非產自機關工藝──想必是用於裝飾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