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境很危險。在危險地域建立異樣日常的是「地下要塞」。深埋高原之下的「營地」以埃格姆為運作核心,守衛井水不犯河水地度過各自為政又不失和諧的生活。碧斯塔托法可以容納一切非人情。因此當斐爾熙亞思背起行囊打算迎向陽光普照之處,自然不會有人奮力阻止。
年輕的精靈始終沒有遺忘自己踏入碧斯塔托法的緣由。儘管被斥為飛蛾撲火,她也意圖在灼燒身軀的嘶聲漸啞之前觸及火源。斐爾熙亞思不可能放任兄長的行蹤徒然跌落濃霧無人聞問。
為她織就珍貴童年的是六名兄姊中最溫柔的一個。離別多年仍可以輕易掘出回憶,捧在掌心時仍覺得暖和。稚幼的她經常在樹蔭下聆聽哥哥描繪探險家的畫。她知道哥哥夢想著,亦總有一天會成為畫中人物。明明工藝、機關或武術均比不及天賦異稟的妹妹──現在想來,他興許不適合成為探險家。
哥哥在她決定研讀魔法工藝學的翌年出發。宿舍桌面偶爾會擱著散發未知之地氣味的信件。信件頻繁提及的數個名字想必是夥伴,其中得以喚醒清晰畫面的是「艾晞」──正是斐爾熙亞思為二人送行。她記得哥哥和艾晞在一起時,總是笑得特別開心。斐爾熙亞思打從心底認為二人的旅途肯定是一幅色彩鮮潤的好畫。
若非斷絕魚雁的日子長達三年,她大概此生都無緣於謎團蠢動的幻境。而且不知不覺竟已錯過兩次春臨節。「地下要塞」寂寥得足以令時間感脫落。可惶恐的根始終未除。得知真相時,說不定會滋長成憤怒甚或仇恨。
梅紫吊帶裙穿越冷風呼嘯的高原,在次第下降的緩坡落腳。「地下要塞」的靜謐是生息活動的靜謐,但眼下連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她伸展雙腳坐下,瞻望星斗恍悟一縷生命在天地之間搖搖欲墜,料想此刻有多少人痛苦地死去。荒誕歌謠唱著亡故的靈魂會成為星子。斐爾熙亞思只能祈禱不會從星子排列的幾何中看見哥哥或艾晞的臉。
再度翻開陳舊抄本,記為「米蓮」的魔物憑藉跳動的火光躍入眼簾。具體姿容本就陌生,但圖像和信件零星的描述一致。斐爾熙亞思不得不將此視為線索。否則等同無用。然後時間會江水般逝去,追尋之事的形跡會遭魚蝦啃噬殆盡。因此必須行動。比起思考更應該行動。斐爾熙亞思再三肯定自己的正當性,這才鑽進粗糙的搭棚──此刻有濡羽高張的人影先少女一步抵達南方。
「營地」一般隔絕於諸國眾城的興廢,高坐的上位者需要掌握寶藏的動向。運輸局的使命是提引線頭穿過文明世界與蠻荒世界。貨物是方便的工具。即使身在營地也會有不得不仰賴文明產物之時。駐紮前線的白兔是需要筆墨書籍的學者。
視覺拂過散布傾頹屋樑的大地。瓦片不被自然接納,只得成為雜草攀爬的途徑。鏽跡斑斑的金屬看不出原先是何種功能。失序的生機肆虐成混亂。比外圍的「咒村」腐朽得徹底──普遍推測這裡接近「維斯提耶之冬」的受害中心。迎來末日時,人民想必舉家逃離故土抑或列隊邁向冥國,總之如今只剩殘骸。信使的目的地是城鎮底端聳立的古城。古城徒留形廓,後半崩垮得難以啟用,前段卻奇蹟般保留原樣。綠藤銀花綴滿磚頭間的縫隙。生長位置井井有條,一眼就能看出是悉心栽植。有人倚牆而立。
「涅芙克洛亞?」站崗守衛一眼就辨認出夜色掩映的渡鴉。逝希等待對方降落始上前招呼。
「真安靜。今天也沒有客人嗎?」
「沒有。」
「一支隊伍也沒有?」探險家是發現目標就會群起追逐的獵犬。
「躁動的人到不了這裡。」
「說得也是。」
「涅芙克洛亞應該不需要帶路吧。」逝希抬手指向背後,「最近的守夜不可以偷懶,沒辦法一起進去呢。」
「哦?」好奇心登時絆住腳步。
「總覺得……就要開戰了。」答覆模稜兩可,卻極為堅定。
渡鴉斂起翅膀走入古城。推開厚重雙扇門時,咿呀尖聲撕裂晚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