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影渾身瘡痍地步向關口時,伊登諾斯正在園林邊緣逡巡。和紅髮辮相襯的淺褐斗篷附著乾涸血跡。臉龐尚有傷痕未癒。左臂粗糙地纏繞繃帶。惡毒氣息自右臂提著的袋子蒸發。視覺辨識出歸人,嗅覺集中於他手揣的戰利品。目送、迎接的規律已數不清幾回,平穩的步子仍未見慘死徵兆。伊登諾斯忖度此人大概輪不到自己縫補。朱影秉著單調的節奏挨近。足以談話的距離同時也能看清彼此的面貌。對方乍看是年紀相仿的青年。但明白歸人來歷的伊登諾斯斜斜地低下視線。
「我這就通知芙蕾汎大人。」
「不必。」對方不怕失禮地出聲打斷,「我一會就走。」
即使墓園自身鄙夷俗氣的規矩,也鮮少有人敢對墓園的守衛遺落一分禮儀。塵寰崇拜隱居的智者,探險家則不得不肅然起敬於他們長年和抑鬱共生的習性──但對方是連凱特利斯都無權妄言一句的「活著的傳說」。赤魔的深濃金眸掃掠一眼,逕自走向墓園中央的館邸。
竟日匯集肅穆寂寥的館邸由內而外均被風霜鏤刻了歲月的證據。死者的安眠處毗鄰建築。時而有幽靈般的黑衣飄過。再經水氣加以潤飾,儼然是嚇唬孩子的恐怖故事舞台。某人打趣地說,借宿墓園是探險家試煉的第一關。
死水般的空氣與離開時無異。零星散落在館邸內外的也全是喊得出名字的臉孔。探險家一般不會留下痕跡,因此難以推斷有多少隊伍途經。墓園的日常單調得像只有一種和弦的曲目。不過,大半生命都在與陰晴不定世界博奕的探險家立即就嗅出不對勁。
「奈爾卡狄。歡迎回來。」來客進門前倚窗站著的女子邁出兩步。兩人自然地平視。
「淀子。」
與昔日戰友漠然相對是值得作詩入畫的奢侈悲哀。奈爾卡狄的神情卻絲毫不見愁容。
「今天也不會久待?」
「嗯。」奈爾卡狄像是不想多談,但又補充了事由:「克莉絲托弗的事,你也很清楚。」
「……你想一直探險下去嗎?要是你出了意外,克莉絲托弗小姐……」淀子在奈爾卡狄調轉腳跟之前開口。
「不然要模仿澤緹姆嗎?我做不到那種事,也沒有其他可行的方法。」
女子無話可說,只得沉悶地低下頭,「抱歉。我說了多管閒事的話。」
「無所謂。」冷峻的臉龐閃現一分笑意,又立即縮回臟腑,「倒是這裡發生了什麼吧。我猜,找到了聖物?失蹤傢伙的遺物?還是行蹤的線索?」
即使語調雜揉嘲弄,其中的溫度也絕無虛假。被關心的人返以相應的關心是常態。然而她認識的奈爾卡狄不會這麼做。淀子驚訝地抬起眼。
「是。你還是一樣敏銳。」
「我們,『開拓者』或艾恩莫因、亞德列之類的,和那些『後生』最大的不同點,你該不會忘了吧。」奈爾卡狄瞇起爬蟲類的眼睛。
「霧散之前就擅闖的結果是連腦髓都沾了毒。和被追蹤的獵物沒兩樣。或許像你、澤緹姆、玫茲和斯雷馮特一樣,收手不幹才是正解。」青年的細長手指扣著腦袋,移回了注意力才繼續說,「扯遠了……所以說,是誰?」
「……榭斯特。」